咸菜豆瓣汤

我对咸菜豆瓣汤最初留下深刻印象,是在读小学时。

村小学孙老师和曹老师在谈恋爱,常在一起吃饭。那年夏天,放学后,我拎只元宝篮,与小伙伴来到村小学操场边割草。两位老师在操场上摆了张课桌当餐桌,吃乘凉夜饭。我当时肚子正饿着,忍不住走近了看。孙老师拿起一只小瓶子往菜碗里添加一些盐,用筷子搅拌了一下,然后拿调羹舀一点放嘴里尝了下,说“鲜的”,然后将调羹递给曹老师。曹老师微笑接过,舀一调羹送嘴里,说“真鲜”。孙老师和曹老师没管我,自个儿吃着饭,我馋得忍不住再走近,想看看老师吃的那个“真鲜”的菜是什么菜。孙老师舀上一调羹菜递过去,倒在曹老师饭碗里,曹老师很满意地笑了,她笑得与我妈平时的笑不一样,好像还有我没看懂的意思。我不想弄懂曹老师的笑里有什么意思,只想看清楚孙老师递给曹老师吃的一调羹菜是什么菜。我看清了,调羹里有水花菜,还有烧得快碎掉了的豆瓣。哦,老师吃着说“鲜”的菜,是一碗咸菜豆瓣汤,我家里也烧过的菜。

这个场景深深刻在我脑子里了,40多年后想起,那碗咸菜豆瓣汤似乎还飘着热气。那天割完草回家吃晚饭,家里的桌上没有咸菜豆瓣汤,我便没了胃口。晚饭后,我妈去桶里舀了一碗蚕豆,倒入一只陶瓷钵头,放入水,浸着。我妈说,明天给你烧咸菜豆瓣汤吃。

第二天一早,我妈站在灶台前剥蚕豆。蚕豆浸泡一个晚上后,鼓胀了。我妈在蚕豆的头处掐掉一块皮,然后在蚕豆尾重重捏一下,蚕豆肉挤出来了。再将蚕豆肉一分为二,就成了两片豆瓣。中午烧饭,我妈将半碗豆瓣放放在蒸架了与饭一起煮,说是要将豆瓣烧酥需要花很长时间,先将豆瓣蒸酥了,可省去烧咸菜豆瓣汤的时间。饭烧好了,我妈去咸菜甏里摸了一小把水花菜,洗净切碎。锅烧热,菜油烧至无烟,倒入水花菜,煸透。加入水烧开,从蒸架上取出豆瓣倒入锅,与水花菜一起烧,至酥透,掌握剩余汤量和咸淡至适当,即可出锅吃了。以前家里没汤盆,用面碗,我妈将咸菜豆瓣汤盛了满满两碗,各放一只调羹在碗里。咸菜豆瓣汤飘散热腾腾的气雾,汤面上浮着菜叶,闪着油珠的粒粒光亮。豆瓣烧得酥透,呈爆裂状,有些已经碎掉,融在汤里,在菜叶下若隐若现。嗯,味道真鲜!这顿饭,我吃得起劲。

咸菜豆瓣汤用料简单,烹饪方便,所以在野鸡浜人家,家家会做、人人爱吃。

做咸菜豆瓣汤,选用的豆瓣,可以用老一点的新蚕豆剥成,但 用晒干的老蚕豆。新蚕豆做出来的咸菜豆瓣汤,其味鲜得有些稚嫩,没有老蚕豆那样鲜得有力度。用老的蚕豆经水浸泡发胖后,剥出豆瓣,与咸菜一起慢煮,豆瓣里的 酸分解游离出来,与咸菜的鲜融合在一起,形成咸菜豆瓣汤特有的自然之鲜。此鲜,猪肉和牛肉都无法替代。

我不知道这样一道极普通的农家土菜在野鸡浜流传多少年了,连村里的老人们都讲不清楚,只记得在他们的爷爷辈时就已经有咸菜豆瓣汤了。有一日我浏览网页,偶然看到一个与咸菜豆瓣汤有关的历史传说。说的是与江南许多美食有瓜葛的乾隆皇帝,有一日在苏州的松鹤楼用膳,其间无数美味佳肴,并未引起他的兴趣,反而是一道清汤,令乾隆胃口大开,便问堂倌,这是什么汤,回话是“咸菜豆瓣汤”。乾隆皇帝只记住了菜名,回宫后就让御厨也烧“咸菜豆瓣汤”。御厨用腌制雪菜和蚕豆瓣烧了一碗清汤,乾隆只喝了一口,就非常生气地说:不是这样的咸菜豆瓣汤。御厨急了,专程跑到苏州的松鹤楼讨教。原来呀,乾隆皇帝在苏州松鹤楼吃到的所谓咸菜豆瓣汤中的豆瓣,取的是塘鳢鱼腮盖骨上的两块肉。腮帮是鱼呼吸时活动最频繁的部分,因此这块肉质最为鲜活,一条塘鳢鱼也只有那么两小片半月形的、宛如“豆瓣”的腮帮肉,加上是用腌制后的雪里蕻提鲜,可谓荤素搭配、相得益彰。这样的“咸菜豆瓣汤”,当然鲜得让皇帝也吃上瘾啦。

这是一段历史传说,真伪难辨。传说故事中塘鳢鱼腮盖骨肉替代豆瓣的情节,应该是厨师为讨皇帝欢喜而急中生智使出的“调包计”,他们想到了,皇帝是不吃平民百姓们吃的菜的,所以借用了民间土菜咸菜豆瓣汤菜谱,做出了这道让皇帝称道的“咸菜豆瓣汤”。由此可见,早在乾隆时代,民间早有咸菜豆瓣汤这道菜了。

咸菜豆瓣汤,一道历史悠久却极为普通的农家土菜,在野鸡浜得到了延续和传承,现在仍然是一道保留菜,常出现在餐桌上。村里的老人们说起咸菜豆瓣汤,显得很内行,似乎个个是高厨。野鸡浜人烧这道菜,不知烧了多少代,吃这个菜不知吃过多少年了。所不同的是,老人们的爷爷辈烧咸菜豆瓣汤基本上不放菜油,若放也是意思一下;到他们这辈时,基本上有菜油放,后来放得越来越多,汤面上便浮动闪亮的油珠子;再后来,不仅放菜油,还放味精、鸡精之类的调味品了,让咸菜豆瓣汤有了不一样的鲜味;直到现在,有许多人家开始不放味精、鸡精了,说放什么精对身体不好,他们回过头来又追求原生态了。

一碗咸菜豆瓣汤,几经沧桑,不变的是乡里味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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